你留下的世界（14）
选择困难症其实更多的时候是因为太过理智，权衡利弊，改变很困难，选择很困难，更让人害怕的是选择之后要承担的后果。既然到时候会后悔，那就不要做选择是不是更好呢？
14.
东京奥运会，马龙只参加了团体赛。回国之后，所有人都在猜测马龙是不是要退役了，三十二岁，在运动员里不算高龄，但在乒乓球这项人才辈出、竞争激烈的运动项目里，前辈再厉害，也还是要开始给后辈腾位置出来了。
看上去，马龙的运动生涯好像也没什么遗憾，该赢下的比赛一项不落全都赢了，该拿到的金牌也一项不缺全都拿到了。
只是唯独缺了一块……
一块世乒赛男女混双的金牌。
十月初的时候，马龙请了一个礼拜假，说是要出去转转调整心情。刘指导盯着他看了半天，最后叹了口气批了假条。
临出门前，刘指导看着这个一向让自己放心，努力又拼命的爱徒，忍不住说道：“早点回来。”
略微停顿后还是说了出口：“有些事啊……”
“……强求不来的。”
马龙转过身，语气波澜不惊，还是和平时一样表情，他微笑着：“这个，我早就知道了。而且刘指你忘了吗？我可是还要回来打联赛的呀。”
马龙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要去哪，他孤身一人推着行李到的机场。在开往东京的航班上，他翻看着本子里写得满满当当的地点。
在这些地方，曾经都有过她的身影。
十一长假里的日本，就和在中国一样，到处都是人山人海的中国旅客，比起日语，好像所有人都会说中文。这倒是给马龙带来了很多便利。
他去了她买过冰激凌的那家店；在以前她很喜欢买衣服的池袋闲逛；路过书店的时候，买下有她做封面的杂志；他去尝了她最喜欢吃的茶碗蒸；他在烤肉店大口大口地吃着烤肉，往嘴里塞着白米饭，就像她一样；他排了很长的队买到她在节目里没有吃到的那份刨冰；他站在东京塔下，仰起头注视着从塔尖飘过的朵朵白云；他一个人坐在卡拉OK的包厢里，看着屏幕里放着幸田来未的歌……
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，漫无目的地在异国他乡闲逛，心中却还有着一丝小小的希望，他在这里寻找着她生活的痕迹，感受着她呼吸的空气，和她望向同一片蓝天，猜测着那些自己去过的店里会不会有她经常去的店，幻想着有没有可能可以遇见她。
日本不大，东京更不大，只是，在这个人口稠密的城市里遇到想要遇到的人，可能性有多大呢？
大概和他们俩能在一起打场混双差不多吧。
最后马龙来到浅草寺，人头攒动的样子着实让他吓了一跳，穿过拥挤的人群，他艰难地挤开人群来到摊位前，用发音有些奇怪的英语买了一块绘马，不假思索地用借来的记号笔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写下自己的愿望。
那一排排的祈愿架上挂满了大小不一的绘马，马龙看了一会儿才找到一个空位，就在他准备把绘马挂上去的时候，突然被后面的人推了一把，没站稳的他顺势抓住身旁的架子，把一大片绘马全都带了下来。
马龙急忙蹲下身去捡，把掉下的绘马一个一个重新挂好，绘马上大多写着日语，也有中文的，写的都是“身体健康”、“事业顺利”、“万事如意”之类的祝愿。只是，看着手上的一块绘马，他停下了动作。
短短的两行中文，字迹工整，圆滑没有棱角的字带着些稚气，看上去像是小孩子的手笔。没有署名的绘马，可是马龙却知道这是谁许下的愿望。
“愿他一生平安喜乐。”
“希望可以在他退役前和他打场混双。”
他紧紧攥住这块绘马，手掌被绘马的棱角压出了深深的印子。完全没来得及思考，鬼使神差地，他偷偷将它塞进自己裤子口袋里，接着飞快地把剩下的绘马挂上架子，最后小心翼翼又无比虔诚地把自己的那块也挂了上去。
淹没在众多愿望中的他的愿望，是一个小小的、普通的愿望，只不过恐怕这是就连日本的八百万神明也没有办法实现的愿望。
“我想和她度过可以一起欢笑流泪的日子。”
真贪心啊。
到头来最贪心的其实还是他自己。
马龙在日本的最后一天正好赶上日本奥运健儿们的游行会。
混迹在人群中，马龙在观光车上挥手致意的运动员中寻找着那个熟悉的娇小身影。
红色的西装，白色的衬衫，再一次剪短还没有染色的黑色头发，在阳光的照耀下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，熠熠生辉。那张脸上还是熟悉的笑容，她朝着人群兴奋地拼命挥着手，手上的戒指闪着光芒，晃痛了他的眼睛。
好想见到你，好想去到你的身边。
就在这一刻，好想奔到你的面前。
好想告诉你，告诉你我的心愿。
可当她真的出现在他的面前时，他依旧退缩了。他所能做的事只有站在人群中，站在距离她几百米以外的路边，目送着她的离去。
那句未曾来得及说出口的“喜欢”，在辗转反侧间变成了“你好”。若无其事的问候背后藏着的所有，终究是无人知晓。
然而，现在的他连那句“你好”也没有机会再说了。
“我的女孩，希望你一生平安喜乐。”
如果下辈子她再遇到他的时候，他是不是已经积攒下足够的勇气了呢？他是不是可以大声地告诉她“我喜欢你”了呢？
只不过未来的事他都不知道，更何况是遥遥无期的下辈子。
那还是不要再遇到他吧，这样她会不会更加幸福一点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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